“难得你喜欢吃,但也别用太多,免得夜间积食,明日我再让人给你送些荷鼻过去。”夏启拿过新取来的木勺给他,又伸手揉了揉姚恪的脑袋,“发什么愣?好啦,快吃吧,吃完再让人给你熬碗黄芪水喝。“
那夜他们说说笑笑,就这样一直到了亥时。
夏启因为白天睡过,夜间反倒不觉困。倒是姚恪,说着说着没了声音,转头一看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。
夏启小心翼翼地绕过他,从床尾下来,叫来殿外值夜的侍女,“派个内侍去关粹殿通传一声,就说公子今夜歇在我这里了,明日的早膳也不用备了,再让人去把偏殿收拾一下。“
那侍女方要出去,又听夏启改口道,“算了,偏殿不用收拾了。取床锦被来,搁罗汉塌上就行。”
侍女应声去了,很快便又带了两人进来,将罗汉塌整理出来。
“殿下,备好了。”领头的侍女走到夏启跟前低声道,“奴才唤公子起来吗?”
“不用了。”夏启道,“你们退下吧,我唤他便好。”
侍女依次退了出去,夏启略略挽了挽袖子,将床周的帘帐放下。
大概是光暗下去的缘故,姚恪迷迷糊糊地醒过来,“殿下?”
“睡吧。”夏启弯腰替他将被角碾一碾,“明日我要去宣文殿温书,正巧可以陪你去武场。”
姚恪嗯了一声,偏头又睡着了。
“真是小孩子。”夏启笑着摇摇头,将烛火吹灭,自己去罗汉塌上卧了,渐渐地也睡去了。
第16章
第二日夏启陪着姚恪去了武场,下了学又同他一道回关粹殿用了晚膳。
这时姚恪刚刚十二,夏启十四岁的生辰也才刚过两个月,一切看起来都尚好,但这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。毕竟史书里早已写下了注定的结局,离宋宜病死,夏启被废还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。
那是祈襄王十五年,那年刚刚开春不久,宫中的一位姓柳的夫人就病死了。
她从前一年的冬天身子就一直不好,起先只是一直咳嗽,渐渐地竟然连床也下不得了。太医一副一副药开下去,却如同泥牛入海,没有半分起色。姚恪也撞见过侍女饶舌,说听说柳夫人面色瞧着已经半泛死人白了,只怕是不中用了。
这个小插曲如同一阵风从姚恪耳侧吹过,直到柳夫人死去的消息传来,他才又想起。
那个女人熬过了最寒冷的季节,却死在了春暖花开的时候,只留下一双儿女在灵前哀哀地哭。
祈襄王的后宫原本就不充盈,如今又去了一位,便只剩下了两个。于是在柳夫人驾鹤三个月之后,便有新人入宫了,正是她最小的妹妹。
她早年定过亲,还没嫁过去,丈夫却死了。有些人家忌讳,不肯再结亲,柳家官位虽不算太高,若要让嫡女给人家作小却也不乐意。一来二去,这位柳小姐的婚事便拖了下来。
只是她如今虽然并非二八少女,但的确朱唇皓齿,明艳动人。入宫时封了美人,圣宠日盛,姐姐留下的儿女也放在她膝下抚养。
姚恪有次去问宋宜的安,碰上另一位夫人和宋宜说话,话里话外提到新美人,都带着些酸意。
“我倒是无碍,只是娘娘”
宋宜笑容得体打断她,说妹妹刚进宫,王上多看顾些也是应当的。
她说完便看见了侍女领了姚恪进来,让人送了夫人下去,又叫姚恪到跟前拿了新做的茯苓夹饼给他吃。姚恪安静地吃着点心,听宋宜问他近日的课业,语气和平时无异,神情中却似乎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。
庭前的三角梅开了又谢,很快便到了七月。人们常说多事之秋,可真正的转折点,却似乎从那年夏天就开始了。
先是祈国南边忽然发了大水,派了宋宜的弟弟宋然做钦差前去赈灾,谁知大雨却持续不停,洪涝日益严重,流民甚至一路逃到了京都外,一直到了立秋,灾情才总算渐渐有了好转。
这是天灾,本来怪不得人,结果就在灾情平息的当下,却有官员上奏说有人借灾敛财,朝廷救济灾民的银子进了私人的府邸,矛头直指宋然。
襄王盛怒,下令彻查,这一查竟然真的在宋府的地窖中发现了万两印着官印的纹银。尽管宋然一再喊冤,但铁证如山,宋然连同自己官拜丞相的父亲一道革职,流放边疆。
宋家出事以后,宋宜在宫中的日子也逐渐变得艰难起来。她虽然仍是王后,襄王也言明宋家之事与她无关,但来宋宜宫中的时间却越来越少。
常言道伴君如伴虎,但若连伴君的机会都没有了,只怕便是已入虎口,只待下咽了。
宋宜自己也知道时运艰难,督促夏启的功课也变得严厉起来。姚恪有次等夏启一道用晚膳,迟迟等不到,去了毓善殿一看,发现宫人都被屏退在殿外。
他心下一转,拦住了要去通传的宫人,说回去了,也不必告诉殿下自己来过。然后悄悄地从殿后的一堵矮墙翻进去,溜到窗沿下正听见宋宜在说话,语调低沉,像是压抑着极深的情绪,“启儿,子凭母贵的日子结束了,母后和宋家的将来都系在你身上了,你一定要争气